“一个死人”

[忘羡]自渎

我流贫民窟文学 片段一

卧底蓝湛×赌场老板魏婴

非主流甜饼,慎入!!!


  

  

01

 

人命什么时候都是不值钱的。

 

 

铁锈像细小的虫挨挤的攀附在门缝的边缘,拉挤时活像是被碾死之前非要发出的一声呻吟。

活在这里的人也像是虫。他们挨在一起,一间一间不能被称作是屋子的方块形空间被随意搁置在这儿,好像仓库里堆积的货品,废弃蒙灰,收废品的人不需要这种没有什么回收价值的玩意,于是就把它们随便找个地方一堆,等着什么时候抽出空来好一并搁进焚烧厂,非得烧成灰才不算占地方。

哐当——!

“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男人粗劣的嗓音像是被什么的东西割破了似的,他穿着洗的破破烂烂的跨栏白背心,并不是那种整洁的破旧,一件白背心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污渍,一块又一块斑驳的把整片白排满了,拼图似的,背心又垮又脏,棉线洗松之后变成了廉价绒絮那样的质感,边角卷起来露出男人不知道堆了多少年烟酒养出来的肚腩。他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只在手上拿着啤酒瓶,响声在这个铁皮大笼子里面从头传到尾,还能带出点儿回声。

和他对骂的人早就跑了,男人只好啐了一口,自认倒霉的重新折回屋里,他的门开着,也不忌讳叫人看到什么,反正谁家都是家徒四壁,破糟糟的布艺沙发也沾了油,男人窝回去,好像一只肥大的蜗牛缩回了他的壳,等待着在那壳子里发烂。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他们大喊大骂,然而谁都没有胆子去追。小流氓还尚且想要留着一条命,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有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哪天就被人堵在那条巷子里打死了,就连尸体估计都要发臭才能被清洁工找着。他们不怕死,狠起来就是用命换,没人乐意招惹这些小崽子。

他们是阴沟里藏着的老鼠,人人都怕老鼠,被咬一口就要得病。

这些话都是里面那个男人嘟囔的,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有朋友,可见世界上总有跟你一样的人,哪怕不能算人,就是个东西呢。

有一回他们喝的大醉,男人便骂着脏话豪杰似的站起来,看着竟然也有点那个意思,也不知道这个动作被他幻想过多少遍了,可以没能维持多久又醉醺醺的跌回沙发里,重新滩成一堆见不得光的烂泥。酒瓶子被掼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墨绿。难闻劣质的啤酒还在地上起着泡,像是冬天弹跳着濒死的鱼嘴里吐出的泡沫。

魏无羡盯着那些碎片,脑子里又是男人说的那些话。

“清洁工?”他拍着肚子,露出不知道为什么心满意足的微笑,恬静的活像是吃饱后即将被宰杀的猪,鼻腔里还要配合的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谁他妈看不起清洁工?”

“他们可是体面人。”

他被看见了,魏无羡这么想着。

男人的眼神瞟了过来,他连脑子都被酒精蛀掉了,更不用提什么凌厉,魏无羡并不畏惧被他看到,漠然的将手里新捡的铝罐捏扁,可乐瓶很软,一捏就没什么声音的变成了一只皱巴巴的圆饼,被随意的丢在麻袋里,那里面还有几个一样的罐子。

魏无羡在门口站了两秒,淡淡的开口道,“酒瓶,你还要吗?”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变声的时候,嗓音有些粗粝,不难听,但也不算好听。魏无羡长得英俊好看,又刚赶上个子抽条,收拾收拾也勉强能挨上身形修长的边,即使少年的轮廓没来得及分明也能在他脸上看出天生的好模样来,不知道在哪儿,什么时候的死的爹妈给了他一副天生上挑的桃花眼,眼睛里笑起来就跟含了水波儿似的,这么张脸,即使是不笑也能看得出温和。但男人醉醺醺的对上他的视线,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惊慌失措的缩回去,喂肥的下巴被他这么一挤,堆出了三层,活像能夹死苍蝇。他好像觉得这样太跌份,只得重新摆出副不耐的样子挥了挥手,用打发狗的语气说不要了。他半天之后兀自嫌弃不够的呸了声,跟对面的人骂了声晦气,声音高的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他这番粗鄙的高谈阔论。

“妈的,今天真是倒血霉了,连着撞上两个小杂种。”

魏无羡无所谓他说什么,只当放屁。低头把玻璃瓶也一起丢进破麻袋里,盘算着今天的垃圾能卖多少钱。玻璃比易拉罐值钱的多。

他拖着那个麻袋叮叮当当的走,碰撞的声音清脆的跟里面装的是金币一样。

魏无羡也是老鼠,他比只会拼命地小崽子们更知道怎么活着,拼命算不了本事,只有活不下去的垃圾才不得不拼命,魏无羡自认为也是个垃圾,但好在还走不到拼命地地方。他往前走,这个摇摇欲坠的筒子楼里装着他不堪的一整个过去。

他兀自拨了拨长了许多的刘海,又把眼睛露了出来。

哐当一声,不知道是谁家的门被这么肆无忌惮的摧残了,只好寿终正寝。魏无羡往一旁看过去,刚才还嚣张的小孩被人一巴掌掼了出来,就是他压弯了可怜的门板,当然门板不可怜,人倒是看着惨兮兮。

“贱人!”

又是一个粗咧咧的男声。魏无羡今天第三次听见差不多的词,他有点深感无趣。

这鬼地方堆着百来号人,加起来的学历估计都没办法超过九年,能够上个义务教育的边角料都是祖坟冒青烟,再多点就恨不得把祖坟烧了祭拜老天爷。学历低对于这帮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毕竟小偷小摸和不要脸这一方面并用不上任何义务教育的内容,唯一一点用处大概就是骂人的时候。连骂街都是来来回回那么几个字,蹦出来的时候直叫人发笑。

‘贱人’捂着脸瘫在门板上,那个姿势有点不正常,一条腿以奇怪的姿势支着,大概是骨头断了。他抬起头来,眼神因为挨了这么一巴掌有点发愣。离得远,魏无羡看不见他到底是不是要哭,凭想象大概是不能够的。他们这帮人大概天生就比正常人少点什么,流眼泪的时候都是鳄鱼的眼泪,不是骗人就是抢钱,那点眼泪都在哪儿早留干净了。

当然也不是不需要,譬如那个被扇巴掌小崽子的妈就很需要眼泪骗一骗那群脑满肠肥的财主,她是个陪酒的,这么大年纪还能三陪确实有点自强不息的精神。有些人还格外热爱眼泪这种没用的玩意儿,哭一哭能拿到更多钱。

魏无羡偶尔就能看到这个女人喝的烂醉如泥之后敲响自己家的门,他们一家三口的分工格外明确,丈夫负责拿钱,妻子去卖,儿子呢,就好好照顾这个赚钱工具,平时还能偷偷东西补贴家用,看上去跟什么猪肉的流水生产线似的。生产线大多时候都很宁静,今天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他们无趣的邻居们纷纷探出头等着场免费的笑话。

魏无羡对这个荒诞的家庭伦理剧没兴趣,他还等着卖瓶子买瓶啤酒回去给老头。

他是有人养的,虽然不知道是谁养谁,但魏无羡就是觉得自己是被人养着的。在那个不大的、没地方下脚的方块里收留了他不堪的整个少年时期。

老头是个战争老兵,魏无羡决定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刚刚过完自己七岁的生日。那会儿魏无羡还是只小老鼠,没现在这么随意,干点偷奸耍滑的小聪明一天天的过,不肯放掉自己那点儿可笑的,几乎从未拥有过的尊严。没有小聪明能使的时候就只好饿着,人饿两天死不了,但难受。半大的小崽子险些没被饿死在垃圾桶旁边。老头路过,给了他半块馒头,等后来闲聊知道那天是他的声音,老头又给了他一只鸡蛋。他说自己没有面粉,做不了面条。

那是他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馈赠,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生日这种日子代表什么。

他们这种人,大概十个里面有十一个要恨自己爹妈恨不得要把这两个畜生救出来咬死,临死前估计得例行询问一下为什么要犯贱的控制不了生物本能把自己搞出来,而不是当初变成摊垃圾流掉。

怨恨是埋在每一个人心里的种子,每天都折磨着他们,然后长成参天大树。然而魏无羡却对他们没什么特别的恶意,他不在乎爹妈当初到底为什么把自己丢下,因为他们大概率是死了。

魏无羡把这个结论告诉老头,老头什么也没说,又把另半个蛋也给了他,眯着只剩下一只的眼睛幽幽的说,“真可怜。”——他的那只眼睛在战争里被人捅瞎了,据说险些把后脑勺捅个窟窿。在这儿的人大多都是祖传的,老头不是,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瞎了眼睛,聋了耳朵还残废了一条腿。那会儿人人都以为他死了,他跟个鬼似的,爬回来也没人收,可捡回来一条命又不好轻易再还回去,只好这么不尴不尬的活着。

魏无羡觉得自己不是很可怜,毕竟这个鬼地方,谁不比谁可怜呢。但老头这么说,他也没意见,点点头的把鸡蛋囫囵个塞进嘴里,被老头一眼看穿,笑骂他小兔崽子。

他就在那年跟老头住到了一起,算是被人养了。

魏无羡手脚麻利的把瓶子和破烂卖掉,换了一张五块和三个一毛硬币,三块给老头买酒,剩下两块三毛,可以存下来以后用,再添一点又是一顿酒。

够本。

回家要穿过条破烂的巷子,墙漆早就掉光了,露出里面没能砌齐整的破转头和支棱出来的钢筋,苍白的墙面映着它们,好似憧憧鬼影。

魏无羡把玩着手里的硬币,他踩着光的尾巴往前走,只大老远就看见了个幽魂似的影子,他细细一辨这才认出是下午那个小鬼,那条腿果然是不出所料的瘸了,看样子也不打算治好。

魏无羡无端的想起他之前健步如飞的影子,心想真是投错了胎,不然说不定是个运动的好料子呢。他往前走,那小鬼也抬头看了看他,魏无羡这才趁着光看清了他鼻青脸肿的惨状,满脸都是眼泪和血混在一起,倒真有点说不出的可怜,哭起来跟他那个妈一样。

他早上还一副嚣张样,活脱脱一个少年预备犯,现在又满脸惨样,跟被人丢掉的狗一个样。为什么呢。魏无羡想,因为他那个畜生爸打了他?不要他了?

就因为这个?魏无羡想,他轻嗤一声,忽然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想要搭话的欲望,“你哭什么?”

小鬼没想到他会开口,又惊诧又畏惧的看了魏无羡一眼,他这么低下头就显出怯懦来了,“他们,不想要我。”

魏无羡说,“你自己也能活,他们要你做什么?”

小鬼被他这一番无名嚣张的话惊到了,哆哆嗦嗦的反驳,“我...”他刚说出个字又被自己噎住了,只能等着小狗似的眼睛,这小鬼狠起来谁都咬,眼睛却长得楚楚可怜。

魏无羡看了他两秒也知道他没敢说出来的未尽之言,不知是无奈还是讥诮的嗤声,要是那小鬼好端端的,是一定要把面前这个欠打的人收拾一顿,但他大概现在没心情也没力气,更自知打不过魏无羡,只好还是坐在原地任由魏无羡发出一声嘲笑。

爱?爱有什么用呢。他爱你,给不起你吃的,不爱你,就要你给他吃的。谁缺爱啊,他们缺的是吃的。于是他轻挑眉梢,难得提起了兴致想要大放厥词一番,可话到嘴边魏无羡突然停住了,他忽然猛地意识到那不是什么兴致,那根本是股无法自抑的愤怒。愤怒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恐惧。

他原来是在恐惧吗?恐惧自己也缺爱?还是这是唇亡齿寒的恐惧?

魏无羡不知道。他眯了眯眸子,从这番血淋淋的自我剖析里咂摸出点不是滋味来,他忽然抬手将什么东西丢在那小鬼面前。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硬币都没有生出反光,只有一点声音,小孩本能的捉住,他瞬间就知道了那是什么,惊诧的猛抬起头。然而魏无羡压根没有再没理他的意思,自顾自离开了。

妈的,亏了。魏无羡在心里暗骂一声。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他们拼命要挣得无人约束的自由,真正孤身一人的时候又觉得孤独到无法生存。说到底,原来人是需要有另一个东西养着的,甭管是谁驯养谁,反正总是相互的关系,养一个东西,人。什么都行,反正得是个喘气儿的活物,好显得自个儿能勉强的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挤个空。要是没这曾关系,那就糟糕了。

他总也想不到,这个糟糕来的这么快。

老头生了个大病。他在大雨天磕了下,把牙给磕掉了,本来只是小事一桩,谁知道血止也止不住,他又咳嗽,硬生生弄得一副七窍出血的惨状。老头原本不以为意,他自己塞了块棉絮堵住,自己一瘸一拐的跑到卫生所去了。

最开始谁都以为这是个意外,还是卫生所的医生觉得这出血量有点不对劲,按照老年人这个凝血功能不行也出的太过了,这都是出血而死的量,非要拖着人去查一查,到医院一查才知道这是慢性白血病。

白血病是什么,和绝症也没差了。

魏无羡赶到的时候老头正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子上等,看着他来了就豁着颗牙笑,还漏风,看着可笑又可怜,他自己不当回事,甚至能抱怨两句怎么才来。

魏无羡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了,这住院部的人睡得安静如鸡,值夜班的小护士看着他俩实在是太显眼,忍不住的多瞅了两眼,一看是吓一跳。半大的少年站在冷白的白炽灯下面,将原本清隽的脸映的苍白,他的嘴唇本就缺少血色,这么一看,好像是刚死不久的白。护士一惊,连忙匆匆低着头跑了。

魏无羡没管,只是沉默的看着老头,若不是他手上那张单子还在因为不动声色的发抖而动一动,甚至要叫人以为时间静止了。最后还是老头打破了沉默,他叹了口气,召小狗似的,“小魏,过来。”

魏无羡没搭理他,僵硬的看着,脖子好像成了连接身体和脑袋的木板,一低头就要嘎嘣断掉,他不低头,“你这是慢性的,死不了。”

声音真难听,像破风箱在响动,肺好像都空了一块,但魏无羡没管,“我问了,吃药就能治,我给你买。”

老头安静的听他说,半晌才笑了一下,“成啊,那你怕什么?”

魏无羡闭了闭眼,觉得灯太亮了,晃得他头晕眼花。“老不正经的,我怕个屁。”他说。

怕什么。时间又一次停止了流动。

“阿婴啊。”老头又叹了口气,魏无羡猛地睁眼,他动了动嘴唇,终于扯出个难看的笑,“你别这么叫,难听死了,跟个姑娘名似的。”

支撑身体的木板断了。

魏无羡买不到药。治病的药都太昂贵了,贵的都是他们不敢想象的钱,他们也抢不到,那药是人多粥少。魏无羡抢不到那么多。

他看见那边的通道上头写着退伍军人优先,疯了似的挤进去跟人家说,差点把整个身子都趴在渍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破烂玻璃上,得了个大妈翻上天的白眼,魏无羡看过她们买菜的时候都是什么个市井德行,现在反倒是摆起高高在上的谱了。她斜眼看人,拿捏着惺惺作态,好像天生就是个高人一等的富贵人,嗓子掐的跟根儿针那么刺耳,

“证呢?”

没证。

没有军人证是没有办法证明的,他们不把药卖给老头治病。

老头是当兵,他却没有军官证。那是个稀罕物件,真值钱的时候据说值好几套房,平常人都是不给的。老头是逃难的中途去当的兵,这些人大多都死在人家手底下,不是脑袋穿了个洞就是成了个筛子,能下来的也是半残,但总是下来了,人这么多,没人顾得上这些苟且活着的,他们不读书,认识几个字都是天大的本事,也不懂得去给自己挣个一星半点。到现在就好了,九死一生都下来了,就是死在病上。

人群忽然鼓噪起来,像是一滴水在热油里炸开,

“药!”

“药在那边儿!!!”

拥挤在玻璃窗前的人猛的回头,装着药的大卡车从后院开进来,魏无羡也跟着人群连滚带爬,呛了几口灰也不顾。接着往前爬。

他年岁不大,好在抽条的快,从远处看上去已经将近成年人的身量,自小四处摸爬滚打的讨命活,这才没被人群一下滚倒在地。

人能像虫子,也能像豺狼。他竟在青天白日之下看见了人们眼里泛起来恶意的绿光。

这都是搏命的人,魏无羡也要为老头搏一搏。

尖利而穿透的哭声在这片逼仄的黄沙地里拥挤成一条细线,叫人群停了一瞬间,随后又重新去堵那卡车去了。哭了的是个女孩,脸上蹭的脏兮兮,连个模样都看不出,她大概是忙乱中被人踩了一脚。魏无羡抹了把脸,眼疾手快的推了那女孩的背,囫囵个的将她推出人群。

跌了摔了,总比丢了命的好。

卡车当然是不怕人堵的,但却怕惹上人命,竟真的让他们拦了下来,人们扒着车,成摞的白药盒滚下来,被人抢了,当成珍珠钻石似的宝贝。

白玉盒啊。

魏无羡被拥挤的人群推倒了,他一时没起来,被人踢了好几脚,亡命徒没轻重,也不怕人命,大家都一样贱的不值钱。他们没什么打架的技巧,不知道往哪里打才疼,就干脆哪里都打,魏无羡发狠也抗不过他们,手里抢到的几个药盒丢了,只剩一个被死死攥着放在胸口。

最后还打他的是个平头男人,长了张猴子的脸,脸色倒不像得病,跟肾虚似的,踢也没什么力气,魏无羡蜷缩在地上瞧他,平头对上了他的眼睛,这么个半大小子,黄土糊面,满脸是血,他也不叫,只是沉默,那眼睛亮的惊心,眼睛好看,但反而是无端的狠戾占了上风,叫人看着有些背脊发凉,好像下一秒这个小子就要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似的,寒意太明显,把好看也忽略了去。

平头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怂了,他并不是真正凶狠的狼,只是条狗,恐惧将他的心脏攫取了,狗夹起尾巴。但他却不甘心在同伴面前出丑,踢起脚下的石头,色厉内荏地说,“小畜生!”

魏无羡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部往外看,只有破旧的裤腿和褴褛的鞋。那几个人见抢不到也不再浪费时间,又盯上了别人。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急色匆匆,满脸都是汗,掉在地上摔碎了。耳边被可怕的哀鸣和唾骂填满,人人都要活命,谁都活不下去。

药那么少,都要留给有钱人和官高的。他们买得起,治的上。

怒骂和吼叫都像潮水一样褪去。魏无羡松了口气,他起了两回没起来,刚才没觉得疼,现在才想起来刚才那几脚踢在肚子上,五脏六腑都抽搐着疼,又是疼又是晕,他想要呕吐也只能干呕。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流下来,魏无羡一摸,是满手的血。

那张脸上糊了血和灰,他越是抹就越抹不干净,眼睛被划了一道,有点睁不开,干脆就这么半眯着眼。反正这会儿也没人要再来管他了。

他起不来,竟在这个时候发起呆来,沙土迷了眼,沾上苍白的脸颊。他手边的黄土上经过一队搬家的蚂蚁,排成直直的一溜。魏无羡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蚂蚁的队伍就被截断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脚踩死了三四只,脚底大概黏了几只尸体,地上还剩两只,身体被黄沙埋起来,还挣扎着蹬腿,不就便不动弹了。

他们都是活在黄土里的玩意儿,不注意就死了个透,没声没息的。

老头最后还是死了,这病是个急病,没有药,要不得几个月就得没气。他没钱给老头买块墓地,甚至连火葬都做不到,那东西贵的卖血都凑不齐,然而老头活着的时候没要得体面,死的时候也只好幕天席地。尸体放在草丛边自己烂掉,几个月就只剩一把骨头了。

体面这东西说来是贱的,活着拼死拼活都求不到,反而在死后在意个什么劲呢。

虫子都应该这么死。

魏无羡看着他老的像是干橘皮一样的脸颊,老头原来真的已经很老了,老的连面皮都皱巴起来。他忽然笑了一下,随意似的踢了踢脚下断裂的土块,任由那股近乎恶毒的寒意顺着脊背攀爬上来,那是几乎没顶的冷。

从今以后,他又是没人养的垃圾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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